都2033了,你依然在被割韭菜
本文首发于公众号:陀螺电影
意识永生是什么体验?
小时候曾经看过一部由罗宾·威廉姆斯主演的科幻片《机器管家》。电影的结局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问号,以及于铭记至今——活了200年、意识本可永生的机器人男主,最终却在自己的体内注入血液,体验人类的“死亡”,自主选择走向生命的尽头。
从古至今,人类就在追求永生,在意识到永生的不可能后,也不会停止幻想死后的世界。天堂也好,冥界也罢,反正“好人”注定会在一个比现世来得更加平安喜乐的世界里,延续灵魂的长度,接受后人的祭奠。
但是,又有多少人真的相信这套说辞呢?如果能拥有永生的机会,又有多少人会像机器管家那样甘愿放弃,选择死亡?想必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相反的活法。
亚马逊不久前播出的新剧《上载新生》显然给出了另一种答案。永生在这部剧里,既不是祝福,也算不上诅咒,只有两个字——无聊。
古人还是失算了,他们一定想象不到,死后意识永生的世界,竟然会比现实世界更加无聊。
未来即便科技再怎么进步,它们都必定掌握在资本资本控制下,而我们只会在消费主义的支配下越活越乏味,越活越无趣,甚至比今时今日活得更加乏味、丧失想象。
剧集的背景放在2033年,那时候,意识上载的科技已经被全社会广泛接受。人在身体死亡之前,可以选择把自己的大脑给熔了,将意识上载到云端虚拟现实世界里继续存活,获得“新生”。
致力于将意识上载这项技术开源化的程序员内森,长着一张“美剧咖版阿汤哥”的脸,在洛杉矶是不折不扣的浪荡儿。
他正在开发一款能让每个普通人创造属于自己的“意识上载世界”的软件。软件一旦面世,就能打破几个大公司对这项技术的垄断,让资本迎来重新洗牌。
眼见着就要登上人生巅峰,内森却因一场事先安排的阴谋,遭遇了自动驾驶汽车的事故。伤势严重的他倒也不是救不回来,此时,全剧的第一个悬疑点上线:
迷迷糊糊的内森被女友英格丽控制着,莫名其妙放弃了肉身,把意识上载到了虚拟世界。操纵一切的财阀富二代女友似乎和内森的意外有着干系,而内森死后的每一笔开销也由女友承担,这让他变成了女友的“私有财产”。
说到“开销”,就是这个云端虚拟现实世界的本质设定了。在这个虚拟现实的“湖景酒店”里,宛如郭敬明笔下的上海,“每走一步都是钱”。
虚拟的食物、衣服要钱,虚拟的活动体验要钱,山庄里常常会充斥着各种广告。一旦云端的巨额费用被现实中的人拒付,那么身处其中的人的“感受代码”就会被删除。
这种封闭的、单向度的体验模式,类似于古早年间庄园题材的页游。住户在非常有限的范畴中,把自己的每一点欲望自动输送给科技公司,从而让它赚得盆满钵满。现实中的阶级也被挪用到了云端,换算的方式就是流量的逻辑,云端服务器的空间全由阶级高低分配。
住在酒店高楼层的有钱人,每个月可以享用无限流量。而住在酒店地下楼层的穷人,每个月只能拥有2个G——如果让你每个月不能眨眼地呆坐718个小时(如↓图),然后有两个小时能看场电影,你能忍吗?
在这里,中产阶级内森过着一种类似于“数据养老院”的生活。他不能离开酒店,况且人死了也不用工作,每天就被圈养着,还和自己的客服诺拉聊天聊出了感情。
客服诺拉被公司指派为内森的专属客服“天使”,帮他解决各种在酒店里的技术问题和情感问题。在现实中,诺拉只是公司分部的一个小员工,平时生活极度乏味的底层工薪族。而努力工作的理由,就是为了赚到足够的钱,让罹患癌症的父亲在死后能过上虚拟人生,然而她的父亲却想在死后与早逝的妻子在“天堂”相守。
诺拉与内森在和彼此的相处中,慢慢擦出了爱的火花,上演着有点肥皂剧走向的“云端情人”戏码。实际上,如果要以严苛的眼光看待这部美剧,可能就是三分注水、三分狗血、四分漫不经心。有评论指出,这部美剧就是一部“科幻偶像剧”。
但另一方面,《上载新生》好的地方,就在于其中诸多世界观细节的呈现、情景喜剧类型的引入和抓人的节奏感。
为了增加云端虚拟现实世界的说服力,剧集在现实世界的这条线里加入了很多支撑性的科幻设定。比如汽车无人驾驶、无人快递、手机被隐匿在人体、共享单车自动泊车等等。这些点子让剧集的世界观构建更加真实,同时也和《黑镜》撞了不少梗。
比如死后意识上载的点子撞了《圣朱尼佩洛》,现实中无处不在的给人评分的机制撞了《急转直下》。
而在这些设定的背后,则是“疲乏的未来”。简单来说,导致《上载新生》里的生活如此无聊的罪魁祸首,就是资本。现实中的贫富差距与云端虚拟现实世界的贫富差距,在剧中成为了一对鲜明的镜像,摆在我们面前。而后者比前者更恐怖的是,死后的人生被彻底异化成了可被操控的数据。
意识在上载、被数据化后,人权也因此变成了“数据人权”。那么一旦云端的“数据人权”被倾轧,现实中的社会被操控,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找到出路?似乎没有任何办法,现在没有,未来更不会有。
垄断科技的资本家在未来成为了最终的统治阶级,他们按部就班地翻云覆雨,操控着让未来产生变化的政治方案。而急需金钱又无力赚取的底层人民,先不用谈能否拥有反对的权力,因为他们连观看的权利(流量)都已被剥夺。
曾经,在托马斯·莫尔最初的乌托邦想象里,未来的图景之一是废除货币和私有财产。这个荒诞的古老理想,可能是救赎《上载新生》中那个“疲乏未来”的唯一途径,但它被早早堵死。
在消费社会下,高度发达的科技并不会给我们带来其他新的出路。这种情况下,我们可能连《头号玩家》里那种二元对立的VR乌托邦都等不来,只能等来一个空间更为狭窄、生活方式更为无聊的未来。
《上载新生》没怎么用力,就非常清晰地拍出了这些层面。从这个角度上说,这部剧集的表达还算挺切实的,它虽然采用了一些类似于《黑镜》中出现过的高概念设计,但它并没有把力用在黑色反转上,也不想表现出一种未来与当下的“极端差异性”。
如果说《黑镜》告诉我们科技导向着无比黑色的未来,那么《上载新生》则是在告诉我们:未来可能并不会和当下有什么差别,科技的发展也并不会给我们带来预想中的差异。
生活的表象也许会变,但本质上却是停滞不前的。再伟大的科技革命,最后也不过就是演变成默不作声割韭菜、温水煮青蛙。身在锅里的青蛙一时半会感受不到温度变化,被割过的韭菜下一轮还是是春风吹又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