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启异闻录 (2023)

跨年开播的《天启异闻录》，是我期待了大半年的一部剧。期待的原因，不仅是因为喜欢路阳此前几乎所有作品，同时也被其“东方怪谈冒险”的类型所吸引。它把背景设置在天启年间，带来一连串的民俗怪事、奇病怪兽、诡谲阴谋……你很难在国产剧里找到它的同类项，这是走了条新路。

天启三年，辽东军民开荒筑城，宁海堡关于怪病的传言四起，有官员称是因触动天意，朝堂与辽东间的形势一时变得复杂。

锦衣卫褚思镜前去查探怪病真相，实则是为了寻找两年前神秘失踪的弟弟的踪迹。他与武官伯颜从宁远城查到宁海堡，一路所见的景象都经历修饰，暗地里疑窦丛生：伤者为什么有诡异的伤疤、皮肤有灰麟恶疾？明明地理位置靠海，为何不吃鱼反而吃狼肉？

待登上乌暮岛这座海上孤岛，两人眼前又是一片蛮荒极地。原本靠海吃海的村民们，被当地的长老要求禁食鱼类、禁止出岛。众人说辞中的欲盖弥彰，预示岛上潜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
褚思镜发现了一个小姑娘沈淙，她认识自己的孪生弟弟，并与怪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。弟弟的消失，一定与岛上的怪事有关。而随着调查深入，凶残的怪兽们逐渐出场，不同阵营势力间的斡旋争斗也开始爆发。

刷完上半部前6集后，可以说《天启异闻录》在制作质感、题材脑洞这两项上，比常见的、模式化的古装剧要好上不少。

它宛如《风起陇西》《刺杀小说家》结合体，融汇众多元素，除了剧情的明线外，还有很多暗线细节、历史元素值得考究。一些隐藏信息量、历史对应关系，没被摆在明面上，而是藏在线索的背后。

诡事横生的天启年

预告中出现的“天有大声如雷震耳，望之乃一大星，几如月，后生三尾。陨星落于乌暮岛东南。”这件事其实是乌暮岛发生怪事的起始原因，在历史上也有迹可循，那就是“天启大爆炸”。当时这场爆炸造成了2万余人的巨大死伤，与古印度“死丘事件”、俄罗斯“通古斯大爆炸”并称“世界三大自然之谜”。

《天变邸抄》中详细记载了爆炸的全过程：“须臾大震一声，天崩地塌，昏黑如夜，万室平沉。东自顺城门大街，北至刑部街，长三四里，周围十三里，尽为齑粉。”据后世科学家估算，其威力接近于广岛原子弹爆炸。也有人根据飓风、火光等记载，认定是陨星坠落。

天启年间发生的怪事不仅这一件，还有大规模干旱，五月的气候仿若冬天，火神庙的“鬼火”横空蹿起、聚成火球等一系列的历史谜团，至今未解。这些事弄得人心惶惶，不少朝臣互相攻击，指出这是乱臣贼子、阉党宦官扰乱朝政导致的天谴，明熹宗为此登坛祭天。

在这样一个结党营私、朝堂混乱、大厦将倾的时代，发生如此多的诡异事件，天然就怀有浓厚的寓言意味，大有文章可作。

朝局变化，阵营争斗

天降陨星后，宁远城怪病传言随即传出。朝堂局势变化下，分成了三派势力——宦官态度暂且不明、高高挂起，代表是杨公公。文官上书阻止修堡，称是天谴。主张继续修堡的，则是坚守关外的武将，比如孙都督，他们为的是后续战局。外来的佛郎机人（当时对葡萄牙、西班牙人的代称）带着火器战船，来势汹汹，亦有潜在目的。

褚思镜陆续遇到的伯颜、安大人、徐宗器、雷隧，再到登岛后遇到的里长贺子礁、长老丘芷，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分属阵营。言语交锋间，就能看出各自为了遮掩异事、遮掩自己的真实身份反复说谎。其中只有伯颜还算耿直，直白了当地强调不准破坏修堡大业。

众人里，褚思镜是个异类。他不在乎朝局纷争，来查案也是捏造文书，只为找替他办差后失踪的孪生弟弟褚思钰。但正因为他没有主张，游走在宁海堡与乌暮岛之间，才会被每一方势力猜忌、质疑，屡屡引来杀身之祸。

一座孤岛，成了各方势力汇聚的交汇点，相互试探，相互争斗。他们各有各的心思，各有各的算盘与交易。

黑鹮、横公，东方古典的怪兽幻想

剧集行进过半，虽然还没解释怪兽为何存在、人为何会成为怪兽，但怪兽背后人为的组织对抗却已浮现：丘芷长老、边军把守沈让的黑鹮组织，贺子礁、苏沐冉的横公组织。雷隧和褚思镜去到横公的藏身处，发现面部狰狞的玄冥石像，庙宇中没有落灰、蛛网，显然是组织里的人不间断地出入这里。

一方的黑鹮，可在人的真身与怪兽间切换，由军士化身而成，他们更多是在借助黑鹮的力量。岛上这些年险象环生，靠黑鹮才得以保住岛民们的生命。另一方则是横公组织，他们信仰邪恶的力量，相信不存在的事物能给自己指明方向，因此不择手段控制他人、肆意滥杀无辜。

这两个组织及对应的命名：横公与黑鹮，其实都是古书《山海经》《神异经》记载中的怪兽。《山海经》中提及黑鹮：“有鸟焉，其状如鸠，其音若呵，佩之不惑。”《神异经》中则有述横公：“北方荒中有石湖，方千里有横公鱼，长七八尺，形如鲤而目赤，昼在湖中，夜化为人。”可看出剧的创作来源于此，这也是它的不同之处，东方的神话传说始终萦绕在细节中。

为何严禁人们食鱼？因为当地的海鱼已经变异。传说中，横公化为鱼身时刺之不入、煮之不死，到了夜晚就会跳到岸上，脱掉厚重的外壳，化为横公鬼的形态。而原先岛民信奉的玄冥，自唐以来就被称为北方的海神，也因为被横公取代，而失去了在岛民心中信仰的地位。

神秘主义，指向内心恐惧

《天启异闻录》的一个特点，就是在美术、视听层面拥有足够充沛的神秘主义气质——神秘的圈形怪符、黑液从死者身体流出、房间紧锁内黑色枝蔓四溢、黑液如活物般寄生、内心的恐惧反复化为梦魇、黑鹮的黑甲与人体的共生……

这些波云诡谲的场面，对外部世界与内心世界进行“双重恐怖”的营造，留下了很深的未知性。

剧中，有不少画面都会令人想到波兰画家贝克辛斯基的画作，似怪兽的流动生长感，也有人与怪兽的共生体，如根脉般盘根错节在一起。它们共同指向人心中最大的恐惧，就是来源于未知。

贝克辛斯基的画作

《天启异闻录》以天启年间的诡异怪事为切入口，看似是孤岛冒险，实则是透过隐喻，讲述几方势力互相掣肘、争斗。很明显，这套寓言叙事才是剧集想讲的核心。这些奇幻元素也不只是类型上的装饰，而是反映出当时社会的问题和人心的恐惧。

毕竟，怪兽所展现的恐怖与残忍，背后又何尝不是斡旋于争斗的人，所具有的特质呢？